“和合自然,万物共生”的符号隐喻

http://www.scol.com.cn(2024-2-16 9:32:56)  四川在线  编辑:盛飞

投稿邮箱:scolpl@163.com作者:海维清 马嘉遥
作者:海维清 马嘉遥   投稿邮箱:scolpl@163.com
  ——评舞剧《大熊猫》

  舞剧《大熊猫》,从生命关怀的视角出发,以“爱”为主线,讲述了主角大熊猫百丈与小岩羊、剑齿兽等一众生灵逐梦家园、奔赴河山、见识世界、认识自我的故事。

  作品不止于通过生动、具象的舞台动物形象塑造,还挖掘了大熊猫被古人誉为食铁瑞兽所凝聚起的内在精神形象,进而突破了仅限于大熊猫外在形象模仿的舞蹈语汇创作层面。同时,该剧与中国传统文化意象和当下高科技舞台综合技术手段高度融合,将大熊猫IP所代表的“友善、可爱、和合、顽强”精神,通过百丈、小岩羊、剑齿兽等剧中动物角色间的故事寓言,将它们的舞台艺术形象,生动刻画并呈现于观众面前。

  “和合”一词最早出处见于《国语·郑语》:“夏禹能单平水土,以品处庶类者也,商契能和合五教,以保于百姓者也。”“和”表示不同事物、不同观点的相互补充,是和谐、和平或祥和之意。“合”则是结合、融合及合作之意,“和”“合”互通,是“相异相补,相反相成,协调统一,和谐共进”的意思。“和合”是中国思想文化中被普遍接受和认同的人文精神,是中国思想文化中最富生命力的表现之一。

  “和合”思想在该剧深层立意中时时观照并体现,促使该剧在创作上所体现的重要艺术特色,并不是如柏拉图所说,如何成功地按“影子的影子”之逻辑,惟妙惟肖地模仿自然大熊猫的外在形象,而是舞剧主创都未止步于以最便捷、通常的行事方式——集中于大熊猫外在形象的模仿和塑造。换言之,藉由上述动物形象,着力描述它们间的爱恨情仇和生死命运,继之以“万物共生”的作品立意,隐喻人类世界的矛盾、纷争及其解决之道。

  作品以拟人化手法,托动“物”以言志,立“物”象以尽人意。以舞蹈符号隐喻的艺术化表达,传递了当下时代构建“人类命运共同体”尤为可贵并可资借鉴的中华传统思想内核之一,即“和合自然,万物共生”的崇高精神理念。

  作品艺术形象的传达以及这一精神理念的传递,主要通过三个方面逐步实现。

  自然生命的具象表达

  在动物题材的舞蹈和舞剧创作中,成功的作品并不鲜见。例如俄罗斯古典芭蕾有脍炙人口的《天鹅湖》(1895)立意于“正义终将战胜邪恶”;《天鹅之死》(1907)则是一首生命力量最哀婉、最优雅的颂歌。现代芭蕾早期代表作《火鸟》(1910)确立了芭蕾“一白、一红”两只鸟中的那只“红鸟”;英皇芭团弗雷德里克·阿什顿改编《碧翠丝·波特的故事》(1971)更是让充满童趣和快乐的动物形象生动逼真地呈现于芭蕾舞台。

  国内动物题材的优秀舞蹈、舞剧创作也佳作频出,如杨丽萍《雀之灵》(1986)以灵与肉般出神入化的表演,确立了“东方孔雀”的民族舞蹈符号;张继钢创作的当代舞剧《野斑马》(2000)以寓言的方式颂扬“和平、友爱、共存”的人类主题。近10年来,杨丽萍舞剧《孔雀》(2012)呈现生命的流逝、轮回与涅槃;谢飞、何华铭编创的叙事舞蹈《羚羊的外套》(2012)及佟睿睿舞剧作品《朱鹮》(2014),则以人与动物、人与自然的关系入手,通过“曾经的失去”表达“永久的珍惜”,呼唤对生命的尊重,反思人类无休止的欲望。

  由此可见,动物题材舞蹈、舞剧创作作品视角独特,想象瑰丽,往往在人与人、人与自然关系问题上,能给予生命、万物直击灵魂的观照。

  舞剧《大熊猫》作为成都文旅符号的动物题材舞剧创作,承续了上述动物题材舞蹈编创的优秀传统,不仅将拟人化的大熊猫形象搬上艺术舞台,而且还塑造了绿尾虹雉、小岩羊、剑齿兽、青月等动物和自然符号的舞台形象,形成独特的舞蹈语汇与舞台表现形式。

  相较其他动物题材舞剧较为的单一动物形象,《大熊猫》中的动物形象设计更为多样、复杂。如舞段“绝处”中,演员站在“岩石”上进行四肢的变换,展现岩羊群在悬崖峭壁上机敏、从容、坚定的形象;作为群居动物,在同伴死去后,岩羊群聚在一起,用角将同伴高高顶起,哀悼逝者,形象传神;表现绿尾虹雉,则考虑了它作为鸟类的头部灵活,在动作设计上突出头部的“点”,展现绿尾虹雉的灵巧活泼。

  此外,还有优美抒情的舞段“竹梦”,将抽象意义的竹精灵具象化、拟人化,将其赋予情感,通过优美飘逸的舞蹈语汇,显现竹之精灵在婆娑竹林间穿梭游移,给人一种在月光下竹影摇曳、清幽宁静之感,视觉、动觉、听觉联合,展现了百丈内心世界对美好家园的永久期许和向往。

  值得一提的还有,《大熊猫》大胆运用街舞元素的肢体语言设计,恰如其分地融合现、当代舞与街舞的风格特点。尤其舞段“成长”中,在抓住大熊猫体态、动态的视觉和动觉形象下,以街舞风格语汇,呈现块状的身体质感及律动,极富语言功能地表现出百丈在生活的逆境中,在严酷的生存环境下,坚韧顽强的生命意志和友爱善良的美好心灵。这不仅为观众提供了符合当下审美心理的舞台艺术形象,也打破了传统舞蹈、舞剧语汇较为刻板的边界,以自然生动的舞台形象,积极拓宽了作品的艺术表达空间。

  东方美学的审美浸润

  东方美学具有自然和谐、内敛含蓄、平衡对称、留白空灵等审美基调,在《大熊猫》中,这种相似的美学表达,集中体现于作品舞美、灯光、音响等舞蹈综合艺术手段中。

  首先,在舞美色彩呈现上,《大熊猫》以东方美学的素雅含蓄为基调,主体采用黑、白、灰作为主色调,辅以自然天象的变化营造空间环境,作品呈现出接近中国传统水墨画风格的山川、河流,营造出意蕴饱满的空间环境。

  其次,舞台运用升降矩阵平台,作为舞台后区空间环境符号表意手段,具象表现时而作为岩石,时而又似陷阱;抽象表达,如同人生道路坎坷,又似命运跌宕起伏。此外,舞台上的竹林不断移动,展现出置换、游走的不同竹林空间。平台装置的来回切换,也展现了层峦叠嶂的山峰,危险重重的峭壁,空幽致远的竹林等,如同展开了一幅壮阔的水墨山水画卷。

  再次,在《大熊猫》中,舞美手段被赋予符号隐喻的功能。如在该作品中,舞台上方吊杆设有多道景片舞美装置。其中配合剑齿兽出场的乌云装置,构成视觉隐喻,显示了黑暗力量黑云压城般的阴森。而后方升降矩阵平台的跌宕起伏,则意味着新灾难即将降临,营造出紧张的气氛。尤其在小岩羊牺牲的篇章,乌云重压下,逼仄的空间令人窒息。千钧一发之际,乌云忽而倾斜,如万箭穿心般直射小岩羊心口。于是,它必死无疑的命运,仿佛就在那刻被宣告了。乌云成为象征黑暗,隐喻死亡的符号。

  最后,在灯光设计上,该舞剧非常独特。大多采用单一色调,逆光、侧光的运用体现了内敛、克制的美学。唯独结尾熊猫群出场时,灯光配合竹子采用通透的绿色,如同屏风一般,影影绰绰;而剑齿兽出场环节,配合服装的黑色恐怖,呈现黑白灰的灯光基调;绿尾虹稚的舞段中,山河瀑布的背景,渲染以配合服装颜色的红蓝色的灯光,同时伴随着清脆的水滴声,给人以轻快迅疾、灵动雅致的美感。

  总之,剧中舞台综合手段的美学把握,呈现出简约、素雅、含蓄之风,充满东方美学之意趣。

  万物共生的“和合”寓言

  《大熊猫》并非想像中纯然可以被定义为环保题材的舞剧作品。该剧从生命关怀的视角出发,以百丈和小岩羊的互助友爱为主线,以剑齿兽的残暴、嗜杀为矛盾冲突点,编织成一条联结自我与他者、血缘与亲情、物种与天敌乃至天地万物的精神纽带。折射出生命与自然的“合一”关系——生活在同一时空、同一地球上的生命皆是命运攸关的统一体,唯有“和合”才能共生。因此,唯有道法自然,万千生灵才能在山河画卷上生生不息。

  这一隐喻,是通过剧中百丈、小岩羊、剑齿兽三个动物寓言式的命运和相互关系而被揭示的。

  起初,百丈在寻找新家园的道路上,碰到岩羊群,收获了小岩羊的友谊。恰如同人在社会中不可能孑然而存,人与人之间必须相互帮助,相互支持,才能共赴未知。

  然而,同为兽类的剑齿兽,却因披上一件黑色披风,继而成为血腥、冷酷的黑暗力量。

  在上篇中,披上斗篷的剑齿兽仿佛立刻杀伐决断,能决定它人的生死,它以及它的爪牙们,肆意释放恐怖和杀戮。小岩羊两次舍命相救,才从不可一世的剑齿兽那里保护了百丈,百丈则收获了真诚的友谊。

  然而,当剑齿兽再次出现,小岩羊竭尽全力保护百丈,与之以死相抗,结果牺牲。看到此处,还以为故事就是通常正义于邪恶较量的平铺直叙,甚至略感叙事节奏的些许疲沓。然而,出乎意料的是,下篇中,忽然天灾降临,百丈、小岩羊、绿尾虹雉甚至包括剑齿兽一起,所有生灵都不顾一切地逃命。

  惊慌失措中,百丈与剑齿兽的手竟无意间紧握在一起,疲于奔命的他们,此刻休戚与共,与友人并无二致。然而,这片刻无意识的牵手很快就被放开,只是百丈发现,原来在大自然面前,那个人为制造恐惧与杀戮的人,也会变得无助、孱弱和惊恐。

  百丈在失去好友后,受青月感召,激发勇气,奋勇自强,最终成为终结剑齿兽作恶的人。

  百丈看清了剑齿兽强大面具背后的孱弱,当再次狭路相逢,百丈在搏斗中脱掉了剑齿兽的披风。失去披风,剑齿兽立即落入潦倒落魄的田地——掠食者失去掠食的地位,命运急转而下。当权力的符号被抹去,所有人回归初始,回归天真,显得如此必然。

  《大熊猫》展现了大熊猫在历史长河中克服恶劣环境生存至今的艰难生命历程,一直为维护家园永远的美好不停向前,其强大的生命力也象征着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灵魂。作品寄托着中华民族“和合”思想的浪漫情思,也象征着地球生命共同体对大爱的传递。

  没有童话,只有寓言。

  无论是善攀岩石的岩羊,还是凭空翱翔的虹雉,无论是擅长捕猎的猛兽抑或善爬竹竿的大熊猫,“物类霜天竞自由”,所有生命故事在历史的长河中闪耀昂扬勃发的生命活力,唯有山川莽莽,岁月洪荒而不泯。绿竹猗猗,生命奔涌而不息。

  舞剧《大熊猫》以拟人化手法,托动“物”以言志,立“物”象以尽意。作品以舞蹈符号隐喻的艺术化表达,传递了当下时代构建“人类命运共同体”尤为可贵并可资借鉴的中华传统思想内核之一,即“和合自然,万物共生”的崇高精神理念。生活在同一时空、同一地球上的生命皆是命运攸关的统一体,只有“和合”才能共生。因此,唯有道法自然,万千生灵才能在巴蜀山河画卷上生生不息。

  作者简介

  海维清,四川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,硕士生导师,研究方向:舞蹈传播符号学、舞蹈美学、舞蹈评论。

  马嘉遥,四川大学艺术学院学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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