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ttp://www.scol.com.cn(2023-12-29 9:10:57) 四川在线 编辑：盛飞
| 12月9日上午，作为“金牛·川观文学季”2022年度川观文学奖颁奖典礼重磅活动之一，鲁迅文学奖、川观文学奖获得者，重庆市作协副主席、著名诗人李元胜现身成都市金牛区跃进社区跃进剧场，为社区居民和文学爱好者们带来“蝴蝶、野花与人间——《寻蝶记》创作分享”。这也是四川日报全媒体推出的品牌活动“天府文艺讲坛”的重要一期。
《寻蝶记》是关于李元胜20多年自然考察经验的专项考察笔记，2023年11月由重庆出版社出版。20多年来，李元胜的寻蝶足迹从贵州的十二背后到重庆的四面山、金佛山、阴条岭一路南下到南岭、武夷山，延绵跌宕几乎中国全部的南部山脉，《寻蝶记》便精心收录了他这期间拍摄的300余张蝴蝶照片。讲座中，李元胜分享了自己寻找蝴蝶背后的故事。 本文根据讲座实录节选整理，以飨读者。 “整齐漂亮的绿化带不一定比一山坡的荒草更有价值” 今天的分享，我是把野外考察，到最后写成《寻蝶记》一书的过程分享给大家，可能对小朋友写作文有帮助，对想把某些题材写成散文的也有帮助。我选的这个点，在书里是单独的一卷，叫《十二背后寻蝶记》，十二背后是一个地名，是贵州遵义新发现的一个景区。我有一次在那里参加一个溶洞诗歌节，当时我就觉得那里环境挺好的。 我从2000年开始在野外寻找蝴蝶，几年前第一次去十二背后，凭我的经验，我觉得这个地方可能非常适合观察蝴蝶。为什么选这个地方？因为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主攻方向或者考察区域。我主攻的考察区域主要有两个，一个是大娄山脉，一个是热带雨林。为了追踪蝴蝶，我在西双版纳买过三次房子，就是为了考察方便，为了放材料。另一个方向，大娄山脉是我的重点，因为我们重庆的金佛山和四面山都属于大娄山脉，大娄山脉是云贵高原向四川盆地过渡的区域，生物多样性非常好，十二背后属于大娄山脉非常关键的、连接南北的一个枢纽地段，那里有一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宽阔水，曾经被国内观鸟爱好者评为中国观鸟的四大胜地之一，这个地方的生物多样性非常好。 以前我更喜欢去野性的无人区，在纯粹的野外寻找蝴蝶，现在我更关注人类活动的边缘和自然相连接的部分。为什么我看了十二背后以后觉得这里特别好？因为这里就是整个人类系统和自然系统深度互嵌的关键点。 以我的经验，它其实是一个喀斯特地貌山谷，悬崖上是人很难进去的地方。但是反过来又有一个好处，由于人类活动很少，它保存了很多原生植物、昆虫，特别是蝴蝶，它和植物的关系非常密切。有什么样的植物就会有什么样的蝴蝶，我们在城市看到很多灌木和花卉，但是蝴蝶相对来说种类少，这是因为每一种蝴蝶几乎只钟爱一种或者几种植物，不是你换一个植物它就能生长。我这些年来一直在不遗余力地阐述一个观点，一个城市的绿化一定要认真思考以外来植物为主还是本土植物为主，因为每个城市所在的区域都有自己非常好的观赏性本土植物，把这个用好就行了，而不是说什么时髦我们就用什么。如果什么时髦、什么性价比好，我们就用什么植物，城市植物就会千篇一律。千篇一律承受灾难的是原生物种，那些蝴蝶。我的眼中，整齐漂亮的绿化带不一定比一山坡的荒草更有价值，因为山坡的荒草是一个非常好的生态系统，它能支持很多物种、生命在里边继续存在。 “我为自己对她的尊重感到非常庆幸” 有一次，我到十二背后入住一家客栈后，准备开始第一天考察。早上起来，我提着相机出门，一个打扫清洁的大嫂就追上来了。那个大嫂把我叫住，我说，什么事？她说，你不是要找“飞娃儿”吗？我说，啥？她说，有一个“白飞娃儿”。 我脑袋里想的是什么？想的是菜粉蝶，因为乡下的人都管它们叫“白飞娃儿”。当时我就想，这个东西我拍得太多了，我现在时间非常宝贵，要进山里拍东西。但我看她跑得满头大汗追我，又有一点不忍心，纠结了一下，我决定把时间让出来。作为对她的尊重，我跟着她回到我住的那个小院去了。 结果我看见了什么东西呢？不是我想的菜粉蝶，而是一种相对珍稀的蛱蝶。蛱蝶里有一种是银白色的，我们管它叫白蛱蝶，白蛱蝶在西南大致有两种，一个是银白蛱蝶，一个是螯白蛱蝶，这个区域都有。她让我看的这个，在她心目中跟菜粉蝶没有什么区别，但是这只特别大，她觉得好看。我也觉得好看，为什么？因为这种色型在银白蛱蝶中是很少见的，它是锈釉型的，而且多数银白蛱蝶是没有眼斑和图案的，但这只有。所以我为自己对她的尊重感到非常庆幸。如果我是一门心思只考虑自己的心情，提起相机就走了，可能就错过了。 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，从这只蝴蝶我就能判断这个区域寻找蝴蝶的价值。我在十二背后的区域，通过3次考察，筛选了6条线路，就开始在那里刷山，一次一次刷。我的考察很简单，前期摸底，大概会去三四次，把那个区域主要的面貌掌握在心里，然后我会勾画出自己觉得比较理想的考察线路，就开始对它进行重复的、枯燥的探寻，去寻找这个区域里哪些线路、哪些点位比较适合观察蝴蝶。 大家注意我用的词，一个词是线路，就是A点到B点这个过程中会有什么东西。还有一个词是点位，点位就是利用蝴蝶的一些特性，去接近它们的生活习性形成的蝶群的可能性。观察蝴蝶最好的时间是上午，基本上一个区域的蝴蝶，特别是蛱蝶、凤蝶，它们会在早上的9点到12点之间，到地面上吃水，这是蝴蝶的本能行为。我就长期会在一个点位做记录，非常有意思，我觉得我像一个班主任，那些蝴蝶就是每天到这里来上课的同学，我会在这里记录每天来了几只。但是到后边，我要关注的就不是来得最多的，而是旁听生，它不是每天都出现，但是每天几乎都会来几只从来没有来过的，因为它们的数量少，不一定会分布到这个区域，但是这些偶然来访的可能是非常珍稀的。 “我觉得这就是命运的安排” 我觉得我对自然特殊的、近乎偏执的热爱，可能还是有童年的记忆。我在一个小县城长大，四川广安武胜，当时属于南充。我们当时住的大院，被一堆有刺的灌木圈起来。因为家里都没有自来水，我们会集中在整个院子仅有的自来水那里排队漱口，我们队伍中间会有牛穿过去，人家放牛的也会从我们这里穿过来。就是在那样一个童年，在野外跑得特别多特别疯，爬树、钓鱼……反正家长觉得危险的事情我们全干过。 我觉得童年的记忆对一个人的成长特别重要，是我们人生最重要的基座，是一个人的底色，我觉得如果说你想让一个成长的心灵变得有弹性，一定要有自然的比例在里边。大自然是我们最大的一座靠山，它能治疗人、安慰人，而且鼓励人。如果小朋友有很好的一段自然体验，我觉得也会像我一样，我梦里经常会跳过我的青年、中年，直接出现童年，觉得自己还在童年的那些青冈树上，那确实是非常美好的记忆。 我的自然考察，最初完全是一个兴趣，我都没有想到它对我会产生一个什么样的改变。最初到野外去，是因为我身体状况太差，那时候刚刚在单位做部门的管理工作，最需要身体的时候，身体就垮了，我得了严重的心肌炎。为了恢复性治疗，买了一个相机，当时想的是借助相机让自己到野外去。 2000年，我拿着这台相机到处拍，什么都拍，我们那层楼的同事全部被我拍得到处跑，因为刚开始最容易的是拍人。后来发现拍人不如拍野外好玩，就跟着摄影家去爬山，但当时身体状况很差，那些老人早上6点钟就把我叫醒，我们到山上去拍日出，我爬到一半他们就跑上去了，我坐在那里等他们下来。等他们的时候无聊，就拍小花小草，越拍越有兴趣，就发现特别喜欢这些小东西，它让我觉得我失去很久的、已经在繁忙职场中丢失的童年就这样被拍回来了，去寻找它们的名字，去认识它们也非常有趣味，所以慢慢就以昆虫为主拍了很多年。 也是2000年，我和朋友在贵州荔波的小七孔玩，大家坐在那里休息。我记得我当时在玩相机，突然看到远处很暗的地方有一个耀眼的蓝光闪了一下，当时我蒙了，我以为是电子设备。可是谁会在自然中放一个电子设备？朝着它走过去，我就看见一只蝴蝶停在那里。后来我才知道，这蝴蝶的正面有蓝斑或者紫斑，叫紫斑环蝶，是非常珍稀的蝴蝶。我觉得这就是命运的安排，让我在对蝴蝶一无所知的时候看到一只珍贵的蝴蝶。 我看到这只蝴蝶，拍下来以后就去查它叫什么。周围没有人认识它，因为2000年的时候互联网的资讯比较缺乏，我到处问，没有人认识它。但是寻访这只蝴蝶名字的过程中，我发现了蝴蝶有很多有趣的地方，这个过程中我喜欢上了蝴蝶。 每个人都可以扪心自问，不管小朋友还是大人，你最喜欢的是什么？你想要在人生事业上有所建树，我觉得要相信你的天性，相信命运的选择，你最喜欢的，如果说你真能实现，那就是最好的作为事业的选择。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成博 整理 |